清明,是一个与时间有关的概念。
对阡陌纵横的农业中国来说,清明是“浸种耕田莫延迟”的节气,人们勤劳耕作,播种希望;对借景抒怀的文化中国来说,清明是“游子寻春半出城”的季节,草长莺飞之时,“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;对仁义孝悌的道德中国来说,清明是“家祭无忘告乃翁”的节日,扫墓、祭祖昭示着血脉的延续,包含着慎终追远、明德归厚的深切情思。
中国人的清明时刻,融合了天时与人时,交织着冷暖与悲欢,也诉说着对生命的感悟与思考。
一个节气
劳作播种,踏青寻春
胡书强抓起一把地里的黄土,用手指捻了捻,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线:“墒很足,今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对于这位河南省南阳市镇平县胡家庄的农民而言,种了几十年庄稼,清明总是一个好兆头。一过清明,霜冻散去,气温回升,地会变“酥”。变“酥”意味着泥土松软湿润,正是播种好时节。
过去,胡书强只有一亩多春地。播种时,用锄头轻轻挖个窝,丢粒花生籽,用土掩上。“腰一弯就是半天”,再挺起脊梁骨时,便感到一阵酸痛袭来。到中午时分,只能耕完三分左右的地。
这两年,胡书强买了播种机,机器开进地里,化肥撒在前,种子播于后,开过的地方隆起埂。今年,胡书强流转了十几亩春地,过完清明一星期,他就要播种上花生、芝麻,栽上红薯。机械解放了他的时间与身体,完成这些,比过去种一亩春地还轻松些。
河南信阳九华山地区是张万的家乡,在那里,忙碌的采茶季从清明前的一场春雨开始。
“下雨后发的嫩芽最珍贵,将叶子拨开,轻轻用手指掐断中间的一根嫩芽,就成为完整的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。” 明前茶在绿茶中价值最高,产量也最少。这两天,天刚蒙蒙亮,张万就要和家人走三里山路去采茶。
采摘、摊晾、杀青、揉捻、理条、烘干、风选、提香、包装,茶农们要赶在清明前后一个月内完成所有工序。
在张万儿时记忆中,最“熬”人的是炒茶。父母拿着大扫把在一口大铁锅里来回翻动,一炒就是大半夜,烟熏味弥漫在屋中,呛得人眼泪直流。长大后,那口锅退役了,取而代之的是杀青机、揉捻机、理条机、烘干机,机器带来了高效率和清洁化的规模生产。不再需要费力完成晾晒后的诸多工序,一天的采茶后,张万和父母终于可以早早入梦。
清明时节,有人日出而作,在辛勤劳动中完成与自然的对话;也有人吟咏而归,在春日夜晚里重新感悟自然。
“10分钟后,大家小西门见。”清明节前一晚,导师王老师突然在微信群里发来这条消息。彼时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吴悦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,尝试读懂一篇关于胡塞尔现象学的论文。
那天的出行有些匆忙和随意,没有提前规划。只因恰逢清明,老师一时兴起,便叫上了学生去郊外踏青。正是刺槐开花的时节,一阵风吹过,漫天花瓣飘飘洒洒,伴着槐花香。
“这些树画成工笔画一定很好看。” 循着木栈道前行,一大片高耸挺拔的水杉林出现在眼前。酷爱书法、绘画的王老师,经常带着学生出游写生,太行山、峨眉山……在中国的山山水水留下足迹。
天色渐晚,一行人走到了植物园深处的退谷,谷旁有座古刹。再往沟谷深处,可下到乱石嶙峋的沟底,两侧茂林修竹,安谧清静。
吴悦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这样静静地感受自然,那晚回去,她作了一首诗:
“《游退谷归晚》
孤灯惊朱雀,翠竹疏掩影。
路尽心更阔,虫鸣人愈醒。”